专访丨胡超苏:医生的使命就是与死神赛跑



原创 唐晔 晔问仁医
人物介绍
胡超苏,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放射肿瘤学博士,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肿瘤放射治疗中心副主任,复旦大学鼻咽癌诊治中心主任,鼻咽癌首席专家。中国抗癌协会鼻咽癌专业委员会前任主任委员,神经肿瘤专业委员会常委,中华医学会放射肿瘤学会委员,中国临床肿瘤学会头颈部肿瘤及鼻咽癌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上海医学会放射肿瘤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上海市抗癌协会鼻咽癌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是《中华放射肿瘤学杂志》《癌症》《中国癌症杂志》等杂志编委以及多个国际杂志审稿专家。
研究领域为鼻咽癌及头颈部肿瘤的综合治疗,曾承担国家重点发展项目,863项目子课题,上海市委重大项目等重要的科研项目,发表论文150余篇,研究成果获国家教委二等奖,中国抗癌协会一等奖及上海市科技进步三等奖等。

专访丨胡超苏:医生的使命就是与死神赛跑

采访笔记
最早听闻他的大名,是从一位“手术诗人”,全国顶尖的颌面肿瘤外科专家口中,谈到头颈肿瘤的多学科合作团队时,对他赞不绝口。“他是一位杰出的放疗专家,是雕刻肿瘤范围,制定放疗计划的艺术家。他所拥有的放疗知识和智慧,就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为患者带来了生的希望。”
我终于见到他。不善辞令,沉默寡言,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开始讲述,开始怀旧。短短一小时的访谈,让我了解到他的性格,拒人千里之外的外表下,藏着一团火,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却又心细如发。
聊天自然是从医学说起,在这个过程中,与其说他是在讲放疗技术,倒不如说,是在引导我如何欣赏放疗的艺术,“放疗医生就像是雕刻师,哪些区域需要照射、哪些不需要照射,哪个地方高剂量,哪个地方低剂量,都需要准确勾画照射范围,精准计算剂量梯度。这个过程充满魅力,需要融合广泛知识,包括临床肿瘤学,放射物理学,放射生物学等——这是患者所不能看到的,是标准的后台艺术,更是工匠精神的极佳体现。”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他是那么温文尔雅,那么侃侃善谈。他把他从医的理念和治疗经验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这又是多么宝贵的财富。他的语言平实精确,深入浅出,思想和感情却传递得如此真诚。
我想,他给人的启示是,保持一颗有韧性的匠心,不妥协,不悲观,同时保持对新技术,新设备的敏感,春江水暖,落叶知秋,在熟悉的事物上,再度发现它的陌生之处,在静寂中领受自然的孤独,享受时间之美。
我忽然想到一个故事。有位僧人,一步一步、一桶一桶地把水挑上山去,为一棵枯树浇水,他未曾片刻动摇信念,相信他的信仰有着神奇的力量。某一日,他终于目睹了那奇迹:一天早上,那棵树忽然活了起来,枝桠上覆满了幼嫩的叶芽。
我把这个故事说给他听,他笑了。他就是那样坚持不懈,为鼻咽癌患者迎来了一个又一个春天。
临别他说起家乡。他是江西玉山人,玉山建县已有1300余年历史,因境内有相传天帝遗玉而成的怀玉山而得名。南宋时期,出过一位状元公汪应辰,为人刚方正直,敢言不避,又多革弊事。虽遭秦桧排挤,流落岭峤十七年之久,蓬蒿满径,一室萧然,却处之裕如,留下了“报国自期如嗷日,归田曾不待来年”的诗篇。
“这就是从玉山走出来的知识分子。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有一块玉的。”他说。

专访丨胡超苏:医生的使命就是与死神赛跑

1.寒门出贵子
“那个年头,我们农村人,要么读书,要么养猪。”胡超苏说。
胡超苏的老家玉山县官溪,是一个僻远的小山村,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如画,而毗连的道教名山三清山,又是清绝尘嚣,无双福地。
村子虽小,却有着重读书的传统。村子里胡姓是大姓,他们的祖先从古徽州迁移而来。古徽州有着独特的文化,从徽州走出的人们,被称为“徽骆驼”——勤劳,忍耐,诚信,节俭,尤其重视读书。官溪胡氏先祖留下“诗书继世,耕读传家”的祖训,一代代的胡氏后裔一直传承着这些古老而优良的传统。民国时期,村子里就出过五个北大毕业生,也出过国大代表和将军。研制原子弹的胡仁宇院士、参与东方红卫星设计的胡其正教授和我国计算机专业的开拓者之一胡守仁教授,都是从这个村子走出去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玉山县非常贫穷。胡超苏的父母是村里的老师,他们用微薄的收入艰难地供养着五个孩子上学。胡超苏说,在这样一个地方,“读书”不仅仅是传统,也是山里孩子们最好的出路。于是这户人家,在他们父母的辛勤培养下,除了大姐高中毕业,其他兄弟姐妹都通过不同的途径考上了大学,胡超苏和他弟弟则一直读到博士毕业。
“解放后,我们村先后出了四十多个博士,是标准的博士村,而我们县也号称博士县,有800多博士。”胡超苏笑道。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三年,这个人口不到一万的贫穷但重教的小山村,一共有三个后生考上了大学,创造了奇迹。胡超苏没有想到,自己正是其中之一,在父亲的建议下,他填报了江西医学院,也就是后来的南昌大学。
彼时的胡超苏,其实并不了解医生这个行业。能走出山村,进入象牙塔,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兴趣”是他没有考虑过的。父亲让他选择,当老师或者医生,胡超苏选择了医生。“医生有本事,能治病,能救人。”这是当年的胡超苏和家人对医生的共同印象,抱着这样的愿望,他踏上了前往南昌的火车。
提到当年的情景,胡超苏记忆犹新。第一次从村里去江西省会,行囊里除了铺盖衣物,还有惴惴和兴奋。他买的是站票,口袋里揣着一笔巨款——五十元,就这样站了六个小时,直到南昌。
大学四年,对胡超苏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江西医学院医疗系,学习氛围非常浓郁。“同学们都很用功,周末有时还会去礼堂看一场电影,大学的每一段生活,对我这个小村庄里走出来的年轻人,都是美好的。”毕业时,全国医学专业组织统考,只有统考和平时成绩综合排名靠前的学生才可以留在南昌,胡超苏成绩优秀,留在了江西省第二人民医院,也就是江西省肿瘤医院。
2.不懈成长路
胡超苏进的是放疗科。得知分配消息,胡超苏心里打起了鼓。
在大学里,他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放疗专业,放疗甚至还没有被写进课本——刚接触放疗概念,还是一部早些年引进的日本电视剧《血疑》,而本科时在江西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实习时,也只知道Co-60,对放疗真正的认知,实属一头雾水。
幸运的是,彼时放疗科刚刚筹建,科主任极有号召力,敏锐地发现了放疗的优势和发展前景,积极张罗引进设备、派人进修。在这种机遇下,胡超苏于1985年前往上海肿瘤医院进修。
进修的一年,是胡超苏记忆深刻的一年。
如果说,江西省肿瘤医院给了他放疗的启蒙,那么,上海肿瘤医院则把他重新变成一张白纸,从头开始来过。胡超苏说,“跟有基础的人比,我没有真正治疗过病人,学习很艰难;但是‘白纸’也有好处,因为能‘画’出一团锦绣。”
这一年,胡超苏认识了新的设备,掌握了新的技术,同样,也接触到了更多症状各异的病人。虽然在进修时他见识到了放疗的独特疗效,但这让他更不“踏实”了——病人的病情千变万化,他真正见过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彼时的放疗仍是经验学科,作为管豹初窥的胡超苏,凡事都小心谨慎,只能专心研读专业书籍,仔细聆听老师的教学,细致观摩同行的操作,还没有独当一面治疗病人的底气和能力。
进修结束后,胡超苏着手准备考研。进修时接触到的那些先进的临床知识,成了他的动力,而对自我的清晰认识,也坚定了他的决心。“回江西以后,我想一定要读研,进一步提升自己。”
1987年,胡超苏成功考取了上海医科大学研究生,师从著名的放疗专家、肿瘤医院放疗科张有望教授。
胡超苏是张有望教授的第一个研究生,张教授对学生很严格,要求极高。胡超苏坦言,他有点“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张老师。
“任何不对的地方,他都会不留情面地指出来,文章不厌百回改,当时没有电脑打印,每一次改过的文章都要重新手写,有一回,一篇文章被老师反复修改打回,誊写了七八遍才通过。”
在张教授指导下,胡超苏的研究能力得到了飞速提升,他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论文,是关于腹腔淋巴瘤治疗的,也第一次得到老师的褒奖;同时,胡超苏也找到了自己的亚专科方向:头颈部肿瘤。
“头颈部肿瘤的放疗效果不错,很多肿瘤能完全消退,这是最大的成就感。”
胡超苏还记得1989年治疗过的一位鼻咽癌病人,现在和普通人一样健康地生活,每年这位曾经的病人都会来医院看看他;还有一位江西老家的姑娘,也是鼻咽癌,来看病的时候肿瘤已经达到四期,但治疗后恢复很好,后来考上了清华大学,结婚生子。
胡超苏在教授们的指导下,做完了临床课题,完成了毕业论文,于1992年获得上海医科大学博士学位,并留在了上海市肿瘤医院工作。师恩似海,直到现在,他和老师依旧情谊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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